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儿童患上雅司病的风险很高。此前的清除努力无法治疗未表现出感染症状的儿童，而他们可能在随后将这种疾病扩散。 图片来源：BRIAN CASSEY

5月初的一个下午，在巴布亚新几内亚（PNG）利希尔岛一个离家1.5万公里的贫困小村庄，Oriol Mitj从一辆白色的货车上跳下来，并且开始查看人们的腿。

“这里的孩子有得溃疡的吗？”他用PNG的通用语言——托克皮辛语问道，“我们能看一下他们吗？”很快，一名年轻女性将一个正在哭的5岁左右男孩推向Mitj。这个男孩赤着脚，和这里的大多数儿童一样拥有金色的卷发，并且只穿着脏兮兮的蓝色短裤。一群主要是妇女和儿童的村民聚集在一起观看。“他叫什么名字？”Mitj一边坐在矮木凳子上，一边问道，顺便戴上一次性手套并示意正在啜泣的男孩坐到他的右腿上。“他叫Jeremiah。”男孩的母亲说。

38岁的Mitj是一名来自西班牙的临床科学家。他拥有真诚的眼睛和友善的笑容，并且有办法让孩子们放松。随着Jeremiah冷静下来并开始擦掉眼中的泪水，Mitj仔细查看了他的双腿。这个男孩的每条腿上都有一块大小和硬币相当的粉色溃疡，同时伴有稍微突起的边缘。附近是发白的疣状斑点。Mitj还检查了Jeremiah的胳膊、双手和脚底。它们看上去还好。

Jeremiah的母亲似乎没有很在意。这种溃疡很常见，并且她说没带孩子去过诊所。“Jeremiah有没有和其他孩子玩过？”Mitj问。她点了点头。“他去上学了吗？”“还没有。”

溃疡和斑点或者刺瘤是一种被称为雅司病的热带皮肤病的症状。研究雅司病是Mitj的专业兴趣，也是个人痴迷的事情。这种疾病影响到生活在PNG以及西太平洋、东南亚和非洲至少13个国家的炎热、潮湿地区的人们。雅司病由梅毒螺旋体细菌的亚种——雅司螺旋体引发。它是引发梅毒的微生物的近亲，主要通过皮肤接触传播，并且通常发生在儿童之间。雅司病并不致命，但如果不加治疗，会破坏皮肤和骨头，并且造成一生的疼痛和残疾。

被遗忘的疾病

当Mitj在2010年到达PNG并在一家当地诊所工作时，他并不清楚雅司病是什么。这种疾病一直被忽略，以至于其并未出现在很多的被忽视热带疾病清单上。不过，清除雅司病曾是一项重要的全球公共卫生目标。在20世纪上半叶，殖民地的卫生管理者在围绕赤道的90个国家记录了惊人的病例数——据估测，1952年全球出现5000万例。随后，科学家在1948年发现，单独注射盘尼西林能治愈雅司病。1952年，刚刚成立4年并且充满乐观情绪的世界卫生组织（WHO）发起一项清除雅司病的大胆计划。

不过，这项运动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失败了。同时，盘尼西林也存在缺点。用粗的空心针头向臀部注射会带来痛苦，并且如果未在安全条件下进行，可能引入通过血液传播的病原体。盘尼西林过敏也是一个问题。在病例数被大幅削减约95%后，上述运动成为自身成功的牺牲品。雅司病从全球关注的重点蜕变成一种被遗忘的疾病。

如今，情况正在发生改变，而这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巴塞罗那全球卫生研究所（ISGlobal）助理教授Mitj。2012年，他在《柳叶刀》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证明雅司病可通过口服单剂量阿奇霉素（一种抗生素）被治愈的文章。这种更加安全和简便的疗法不仅可医治受感染者，还能治疗整个危险人群。此项研究让根除雅司病的梦想再次复活。来自英国伦敦卫生和热带医学院（LSHTM）的David Mabey曾写道：“这可能是过去50年间关于雅司病的最重要的文章。”

目前，WHO正在牵头部署一项新的全球清除计划。如果成功了，它将是一大壮举，因为迄今为止只有一种人类疾病被根除：在1980年灭绝的天花。雅司病还将成为被清除的首个细菌性疾病。

旧梦复燃

在Mitj的成果被《柳叶刀》发表前，他向WHO告知了自己的发现。“我们非常激动。”在WHO控制被忽视热带疾病部门负责雅司病的医疗官员Kingsley Asiedu表示。他认为，此项发现有望彻底变革控制雅司病的方式。“只需要一剂量，而且不用注射——这意味着你能非常迅速地治疗人群。”同时，这将帮助清除潜在的病例。

WHO从未正式取消清除雅司病行动——这相当于承认失败——但实际上它已经停止了行动。在听取了利希尔岛的这项发现后，WHO在2012年清除被忽视热带疾病全球路线图中增加了雄心勃勃的新目标：亚洲和西太平洋的国家到2015年清除雅司病，非洲国家到2020年清除该疾病。Asiedu还邀请Mitj、Mabey和其他专家以及来自被感染国家的卫生官员讨论一项达成这些目标的新计划。乐观情绪回来了。

试点项目在若干个国家进行。来自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的研究人员以及加纳卫生官员在受雅司病严重影响的加纳开展了一项大规模治疗研究。在所罗门群岛，大规模注射阿奇霉素已被用于消除另一种疾病——沙眼。LSHTM研究人员决定追踪该药物如何影响雅司病。Mitj则通过成立覆盖全岛的大规模治疗项目，将利希尔岛变成一个巨大的实验室。2013年4月，由卫生官员和志愿者组成的团队涌入所有28个村庄并向整个人群提供阿奇霉素药片。此项努力治疗了83%的人口。2015年，该团队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报告称，12个月后，活动性病例的数量从323起降至33起，降幅接近90%。这个结果即便不是很显著，也能算得上不错。

Mitj的梦想

在利希尔岛开展研究的4周后，Mitj和搭档Sergi Gavilán回到巴塞罗那。

就在4天前，Mitj在前西班牙王后Sofa的见证下获得一家健康保险公司颁发的医学和团结奖。这次的晚会也有很多重要人物。当主持人拆开信封并且宣布和家人坐在第7排的Mitj成为获奖者时，雷鸣般的掌声响起。Mitj的脸红了，并且在走上领奖台时哭了起来。

在获奖感言中，他介绍了全球卫生领域的不平等。Mitj恳请大家捐款：“这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同时表示，“如果我们实现了目标……我们将在历史上清除第二种疾病”。随后，在招待会上，人们纷纷和Mitj拍照；不认识的女性上来拥抱并且亲吻了他。

这种对比是惊人的。在家乡，Mitj和雅司病的抗争使其成为明星，并且让雅司病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名词。但在更广阔的世界里，这种疾病仍和8年前那样几乎不为人所知。Mitj曾希望2015年拍摄的一部关于其对抗雅司病的纪录片能引发全球关注，但梦想并未成真。该纪录片的制片人并未在西班牙之外售出任何英文版本。“让人们意识到这种疾病——不仅是巴塞罗那的人，还有全世界的人——是我的梦想。”Mitj说。